裝修前的老式公房一角 小區(qū)的環(huán)境讓人想起80年代 裝修前的房子 裝修后的新家 裝修后的衛(wèi)生間 冰點特稿:買房那些事兒 □為什么一定要在北京買房?親戚在倫敦買的房,比我在北京的小破屋還便宜;老朋友的父親為了買房來北京,東轉西逛,看了又看,最后把兒子召回了老家。 □“我一想到這事兒眼淚都要落下來了,我用一輩子積蓄給兒子換來的婚房,比我結婚時候的房子還要破!” □水電都要重排,樓板是空心預制板;原指望“環(huán)保裝修”,最后房子里還是充滿了有機溶劑的刺鼻氣味;為環(huán)保買了進口地板,裝修工人怎么也沒法把地面找平到能達到地板安裝標準的程度……最終,我收獲了一個地板拱起一塊、陽臺門窗關不上的小屋,在數(shù)九寒冬大開門窗指望北風快把氣味吹跑。 -------------------------------------------------------------- 我從沒想過自己會在北京買房。 就在前兩年,父親的老同事高伯伯在股市上賺了點錢,自以為很富有地帶著300萬元人民幣進京,想給在事業(yè)單位工作的兒子買套房。夫妻倆在北京看來看去,幾個月后,還是下不了這個狠手,于是把兒子召回了老家。 北京把這對在三線城市自詡為“中產(chǎn)階層”的夫婦嚇壞了:新房貴得驚人,小戶型幾乎都朝北;房齡30多歲的老房子倒能見陽光,只是房子污垢深重,帶著發(fā)霉的氣味。 他們更想不明白的是,老、破、小的公房里蹲了個顫顫巍巍的老太太,明明一看就是生活質量不佳的樣子,卻始終一臉“價錢免談”的得意神色。 “那不就是80年代我們單位宿舍的樣子嗎?”高伯母后來氣呼呼地說:“我一想到這事兒眼淚都要落下來了,我用一輩子積蓄給兒子換來的婚房,比我結婚時候的房子還要破!” 當時我們在飯桌上聽著她的話,大家哈哈一樂,深表同情。 怎么也沒想到,曾經(jīng)不假思索對父母夸下“畢業(yè)了不找家里拿一分錢”海口的我,3年后問父母討了他們的積蓄,只為換一套上世紀80年代建造的小戶型老式公房。 當父母終于跟我走進那堆著雜物的單元門,踏上印著“疏通下水道”小廣告的走廊時,一句似曾相識的話從我媽嘴里冒了出來:“這房子怎么那么像你小時候咱住的家屬樓?” “啥?總比那兒要好吧?”我努力回憶了一下3歲時貧困局促的生活,忍不住開嗓。 沒人答我,樓道里一片寂靜。 一 這是一樁我到現(xiàn)在都想不明白的事兒:我們家生活在中國最富裕的省份,GDP非常高的城市,家長是醫(yī)生,我畢業(yè)后找工作又遇到了幾乎最好的選擇,從各個方面來說都是運氣爆棚。 為啥最后卻把日子過得像坐上時光機,回到20年前的樣子似的? 尤其在房子這個事情上,就更明顯了。 春節(jié)總是一年中最適合交流攀比的時節(jié)。一年沒見面的親戚們歡聚一堂,亮出該亮的,藏起掃興的。比如我爸,就喜歡揪著我去親戚面前露臉,并伴隨一串爽朗大笑:“2015年我最高興的兩件事,一個,女兒結婚了;還有一個,沒進股市。哈哈哈……” 這么喜氣洋洋,決計看不出來,當他和我媽第一次站在那套用炒股的錢換來的小房子里時,兩個人不約而同陷入沉默。大熱的天,屋子里分明有陣陣寒氣。 千里赴帝都,變成了時光倒流20年。 這時候才恨這屋子沒有第二個房間,沒法假模假式地引導他們說“來這兒看看,去那兒看看”。四個人,在唯一的一間屋里一站,面對著一排淡綠色的金屬窗,陷入沉默。 良久,父親突然呼出一口大氣:“蠻好蠻好,等明年這個時候再來看,房子裝修好,一定就好看了。” 呵呵。 不同于我爸,在南京生活的二阿姨就喜歡聊房價。去年她女兒也結了婚,在老家人眼里,那小兩居只能算是“丁點大”,但人家的房是在南京河西新城的新小區(qū)里,買的時候價格還算便宜,去年則漲了一大截,讓二阿姨頗有種平白無故口袋里被多塞了100萬元的喜悅感。 “琦琦,澳大利亞的房價是多少,跟南京比怎么樣?”她問三阿姨的女兒。表妹在澳大利亞昆士蘭州首府布里斯班讀書,課余在一家房產(chǎn)中介打工。 “我賣的那房嗎?60多平方米的一居室,250萬元人民幣左右吧! 那還是澳大利亞的房比較貴。二阿姨悵然若失,一邊嘀咕著“人家那是套內面積,算上公攤還是合算的”,一邊轉頭指著我說,“要說房價啊還是北京貴,你們那個一居室,也花了快兩百萬是不是?多大呀?” 我腦子一抽,想起了房本上寫著的套內面積。 “二十多平方米!敝苯用摽诙觥 “?!” 我還從來沒見過這么有意思的畫面,一瞬間,眼前的一排人,嘴型齊刷刷變成了一排大寫的“O”。 “到底是北京啊”,最初的驚訝過后,桌上不知誰作了總結。在我家一年一度的新年吹牛會上,帝都就這樣完勝布里斯班。 怎么也是首都啊,我心里想著,當然得比他們貴。 這種信心還是在我去翻三表妹的賣房朋友圈時受到了打擊:首先映入眼簾的,赫然是房間外一個湛藍的無邊泳池。 在北京賣房中介的軟件里翻二手房翻了大半年,這樣的色彩真是沒見過呢。 “臻美河景現(xiàn)房,離CBD 6公里,位于昆士蘭州居民收入最高地區(qū),其完備基礎設施、怡人自然美景、大型購物中心以及便利交通,超級吸引投資與自住”,在精美的公寓照片下邊,房產(chǎn)介紹寫著,“精裝房,室內采用智能化家居管理系統(tǒng),廚具世界品牌Miele,樓頂設有透明外壁泳池,豪華公寓飽覽美景……” 那一刻,在新裝修的歪門斜窗管子多、樓板踩上去空落落的80年代老式公房里住了快一個月的我,實在不知道說啥好,竟然就笑了。 二 “買房”這個念頭剛冒出來的時候,我婚禮辦了才一個月,剛從老家有著大片綠化的新小區(qū)回到北京南三環(huán)外終年不見陽光的出租屋里。不知怎的,那一刻看著沒有窗戶的房間和被陽光曬得發(fā)燙難以清理的小廚房,再算算一年要交給中介的13個月房租(多出來的一個月美其名曰“中介費”),就覺得忍無可忍。 哪怕買個破房,我也要住得有尊嚴、過得像個普通已婚婦女的樣兒!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欲望就跑遠了。 說起來,在北京租房已經(jīng)好幾年。當年來北京第一天就去看房,單位旁邊的小區(qū)里,房東是一位八十好幾的老太太,牢牢拉著我的手說:“好閨女,你還猶豫啥?這要是一老頭子還有可猶豫的地方,我這一老太太跟你一塊兒住你猶豫啥?” 涉世未深的我一想,也是啊! 于是我開始了和老太太的同居生涯。每當晚上過了9點,門外就傳來一聲聲怒氣沖沖的“還不睡,浪費電”。衛(wèi)生間的淋浴噴頭水流近似于無,有一天老太太“砰砰砰”來敲門:“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的,成心跟我過不去!天天洗澡就算了,每次洗澡還要洗頭?你這就是故意,我告訴你!” 3個月后,我落荒而逃。搬家那天,老太太在客廳里跟人打牌,看見我就露出斜嘴冷笑的神情。“別想著我會把押金還給你!”她最后甩下了一句。 第二回我學乖了,上文藝青年聚集的網(wǎng)站上找帖子,從一個讀博士的二房東手中租到了一間不到8平方米的朝北小房間。那是一套3居室,主臥住了一對年輕白領夫婦,次臥住了博士的老鄉(xiāng),再次臥住了我。大家都是年輕人,屋里的設施也沒毛病。就是這博士的老鄉(xiāng),時隱時現(xiàn),一會兒說自己是幼兒園教師,一會兒又在跟朋友辦公司,做很大很大的生意,再接著,我們放在廚房里的鍋碗瓢盆全被她用了一遍,我買的大米自己只吃了一回,就被她吃光。臥室門關不嚴,有一天晚上,我的錢包不見了。 10個月后,房子再次到期,房東趕人,我和那對小夫妻重新合租了一套60多平方米的兩居室。 這回算是過上了踏實日子,合約一簽就是兩年?墒且荒旰,小夫妻告訴我,他們?yōu)榱藗湓,決定住到五環(huán)外自己的新房里去。 就這么著,我找到了位于南三環(huán)外那間不見天日的開間住下。中介公司吹得天花亂墜:這是我們全托管的精裝房,有什么要修修補補的盡管找我們,當然,每年都要多收你一個月的中介費,押金還得付兩個月的。這是我們公司的規(guī)定,沒法討價還價。 等到了年底,房門上貼滿了暖氣欠費、物業(yè)欠費的紙條,一數(shù),錢欠了5年了。打電話找中介,被反問:“你應該知道,就算暖氣費不交,他們也沒法掐斷你暖氣的吧?” 物業(yè)就比較直接,派兩個小伙子上門,往走廊一杵。其中一哥們也許看多了古惑仔電影,抬腳揮手地扯著嗓子喊:“你別以為找不到房東你就沒事了!不交錢我們誰也別想過好這個年!” “你還想咋地呢?”我心里想,“我們是外地人,知道不?過年是要回老家的”。 老家顯然就和風細雨得多。江南,水也溫柔,風也溫柔,房價也溫柔。外墻貼磚、大理石鋪大堂、全精裝修的新房,每平方米還不到1萬元——2010年,在我眼看就要碩士畢業(yè)、全國房產(chǎn)一片大好的前景下,老爸拿出積蓄孤注一擲,在本市美麗的湖濱高尚住宅區(qū)選中了這套房,當時每平方米單價15000元。剛交了錢,政府的調控政策出臺,小區(qū)二期在業(yè)主們不成氣候地拉著白色橫幅“維權”的哭天搶地聲中開盤,每平方米房價直接降到9000多元。 然后,這么多年過去了,小區(qū)均價還是9000多元。 作為一個知識分子,老爸謹小慎微了一輩子,唯一的一次大膽投資,就這么遭遇溫柔腰斬。去年,當我準備結婚的時候,他垂頭喪氣地說:“喏,這房子就給你當婚房吧,總比空著強! 住進了樓下仿佛長著森林的新房,回想一兩個月前在北京出租屋里跟物業(yè)、中介聲嘶力竭地比拼誰臉皮更厚,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太慘了!蔽腋瞎患s而同地說。 記得剛畢業(yè)的時候,我曾經(jīng)看到過一個描述“國外年輕人都租房住”的網(wǎng)帖,覺得自己也可踐行一把,用帝都買個衛(wèi)生間的錢去瀟灑走天下;后來又曾在媒體上讀著知名文藝青年、成功人士高曉松老師的心靈雞湯感動莫名。高老師說:“我跟我妹走遍世界,我倆都不買房,就覺得很幸福。我媽說,生活不只是眼前的茍且,還有詩和遠方!薄白夥孔,全天下都是你的,想住哪住哪;買了房,世界只剩一個角落是你的。” 真是美好,我沒錢擁有一個房間,卻可以憑意念擁有全天下。 只是在3年多的折騰之后,住在出租房里的我,只留下一個念頭:能在世界上占據(jù)一個角落、暫且過上不偷工減料的日子,就是我要的幸福了呢。 三 當下定決心買房的時候,我覺得我老了,文藝青年終于向現(xiàn)實生活投降。 可當真的看起房來,我又覺得我不夠老,買得起的房子,年紀都比我大。我的年紀還沒讓我修煉到走進屋的第一時間能按捺住“轉頭就走”這個念頭。 多年前聽過的高家伯父伯母講的笑話,這時候竟分外清晰地浮現(xiàn)在了眼前:綠化有限、見不到陽光的所謂新房,散發(fā)著霉敗氣味的老房子里顫顫巍巍不肯講價的倨傲老太太,還有市區(qū)里突如其來的貧民區(qū)——地價老貴、房屋逼仄,在屋子里憋得受不了,到樓下雜貨店里買包煙吧,還是假煙。 高伯父想過買遠郊的新房,結果在看房回兒子住處的路上堵車堵得饑腸轆轆。 兒子的領導跟他感懷身世:“我打小就沒走出過西城這么一塊地方,小學也在這兒,中學也在這兒,單位也在這兒,特沒勁,來來去去都是那么一幫人,就那點景物。羨慕你們這些人啊,走得遠,看過的景物多。” 高伯父一看那領導,還不是住在一幢帶著濃濃90年代氣息的塔樓里,小區(qū)還不是沒綠化?說起來是貴,可生活質量在哪兒呢? 想得激動了,他把在事業(yè)單位工作的兒子叫回老家,說:“我?guī)憧纯幢镜厝耸窃趺催^日子的,未來的道路,你自己選。” 他把兒子帶去拜訪了幾個年紀差不多的老友,是江浙一帶鄉(xiāng)村常見的私企老總。那是2013年,大家的日子過得欣欣向榮,生意遍及四海,家里住花園洋房,兒子在海外深造;閑起來滿世界旅游,忙起來日進斗金。 沒費什么勁兒,高家哥哥決定辭職回老家。 等我開始看房的時候,“老公房”這個名詞已經(jīng)沒有他們講述的時候那么凄慘。我懂得了住在靠近市區(qū)的破房子里是一種幸福,早些年采訪過的一個城市規(guī)劃專家說的話浮現(xiàn)在耳畔:“二環(huán)內房價遲早全面上十萬!你不管錢多錢少,都要盡量靠市中心買,哪怕再破再爛再小的房子,買!遲早會升值! 尤其當我在北京東三環(huán)附近的老小區(qū)里發(fā)現(xiàn)一套一居室是“美國設計師”做的室內設計。 上門一看,“美國設計師”就是業(yè)主的老公。美國人住起房子來真是一點不含糊:頂級的家電,麻雀大小、干濕分離的衛(wèi)生間,锃亮的木地板,窗外風景是一座現(xiàn)代化矮樓與一片綠茵茵的公園——哪里是建筑面積才37平方米的老公房,儼然是曼哈頓的時尚公寓嘛! 只要不出門,沒看到走道里堆滿了各位街坊的雜物。 沒過兩天,帶看房的中介小哥沮喪地說,房子賣了。 房子雖然黃了,我對過上美好生活的信心卻大大提升,每天沉浸在對未來充滿陽光的精裝小屋的幻想中。 就算是這樣的事情也打擊不到我——當我在北京到處看房的時候,我一親戚也正在倫敦滿世界找房。這位表哥正在帝國理工攻讀博士學位,也是去年剛結婚,新娘是老家常見的私營企業(yè)主的女兒。 到了要買房的時節(jié),承蒙岳丈開明,沒要求豪宅,小夫妻倆在倫敦看中的二居室公寓,七十多平方米,居然只要300多萬元人民幣。 表哥的爸爸喜滋滋地跟我爸算了一筆賬:首付只要兩三成的錢,兒子明年就博士畢業(yè)有能力還貸了,那么一套距離倫敦市區(qū)30分鐘車程的精裝修公寓,買起來居然也不吃力。 “比你家孩子在北京買的房子還便宜呢!遍L輩們喜滋滋地下了結論。 四 年輕的時候,我對城市充滿浪漫的幻想。我以為選擇去一個城市闖蕩,是因為對它好奇,是因為那里變幻多彩的特質吸引我,卻沒有想過,日子很快就這么定型。 睜眼一看,同齡人都到了結婚、買房的年紀,房子的地點也差不多都是畢業(yè)之后去投奔的那個城市。 這才發(fā)現(xiàn),生活其實是沒什么懸念的。 事實上,“懸念”可能意味著一些更糟糕的東西。去年夏天,當我看房子看得火熱的時候,我老公看到同學群里有人在求救:單位里沒活干了,各位同學能不能給介紹點活? 那是一個原籍蘇北的同學,畢業(yè)之后看到我老家房價便宜、風景優(yōu)美,便來這兒定居。 他們畢業(yè)于985大學的土木工程專業(yè),同學畢業(yè)之后不是進設計院便是房產(chǎn)公司。早幾年,哪怕在老家,這些人的年收入也能達到三四十萬。這位同學一開始當然過得很好,順利賺到了首付款,結了婚,生了小孩,然后,這個小城市,就再也沒有可以給他干的活了。 他要如何度過這一邊養(yǎng)娃一邊還貸的日子?他還能再遷徙到別處開始生活嗎? 我們沒敢細問。 那天晚上,我和老公彼此至少感嘆了十遍“人還是得在大城市活著啊”;可要在大城市長期居住,一套房是少不了的,哪怕是個鴿子窩呢,至少不會眨眼就被人給踹了呀。 故鄉(xiāng)當然是富有的,然而它未必有空間留給我。 有一回采訪一個北京的建筑規(guī)劃專家,聽他說了一件發(fā)生在我老家的事:就在我婚房所在的那個湖濱住宅區(qū)附近,當?shù)卣堖@位北京專家設計一個“濕地公園”!爱斈晡乙彩莿倧膰饣貋恚睂<矣悬c害羞地說,“不懂他們說的公園是什么意思。”他老老實實地研究了老家的濕地生態(tài)系統(tǒng),設計了片區(qū)里小動物的遷徙路線,整出了一個歐美觀念上的“濕地公園”,然后老家政府一看就驚呆了:“怎么能把青蛙遷徙的橋蓋得比市領導的腦袋還高呢?” 最后還是本地的設計院扛起了這項大任。 去年夏天,我和老公在二手房中介的網(wǎng)站上“嗖嗖”地看遍了全城的房子,發(fā)現(xiàn)內城的房子無論如何是買不起了。有一回老公一時興起,點了一個“售價從高到低”排序,跳出來的房子可讓人開眼界:售價是一排數(shù)不清的“0”,朝向是“東南西北”,房子描述的重點是“庭院里有一棵三百年的國槐”。 那該是一種怎樣的生活呢?曾經(jīng)魯迅花一年的稿費與工資就能買下三進的四合院啊。我們暢想了5分鐘,繼續(xù)低頭找自己的鴿子窩。 學區(qū)房不用指望了,而東四環(huán)附近還算現(xiàn)代的公寓樓一樣不用指望——多少次,我站在優(yōu)美的小區(qū)墻外,搜索著此地的過往房價,深深嘆氣:爹啊爹,你要是2010年買了這兒的房子投資該多好! 就這么著,我在“哥”“姐”的喊聲中,跟著房產(chǎn)中介看遍各種80年代老公房,有不見天日的,有臭氣熏天的,還有房里放著N個人的戶口、而房主“在國外”“沒空回來”的,最終,當我見到一間有著大陽臺、滿滿陽光,連廚房和門廳都有窗戶的小房子時,只想擁抱屋子里顫顫巍巍的老太太。 “詩和遠方,等著我!”我在心里默默念叨,等我搞定了房子,就能拿到簽證去看你們啦。 五 過年回家的時候,我無意間問起那位原打算在倫敦買房的親戚!澳氵不知道?”家里人驚訝地說,“他們家沒錢買房了。他老丈人破產(chǎn)了。” 似乎還不是一般的生意做不下去,而是在外頭欠了不少債,為了避債連家都不敢回,能賣的車也都賣了。 這下連女兒讀書的學費,也要讓夫家先墊上。據(jù)說,表哥的女強人母親聽說這個消息,抱著婆婆大哭了一場。 2013年,最后一次和小高見面的時候,我們在老家一處粉墻黛瓦的小資咖啡館里聊天,聊起前景,他綻放出溫暖的笑容:“我在愚人節(jié)那天遞了辭職信! 他覺得自己以往過得按部就班,大學一畢業(yè)就進了專業(yè)對口的事業(yè)單位,過起波瀾不驚的生活,F(xiàn)在是該好好找找自己想要干怎樣的事業(yè)了——在老家。 “你覺得我做生意能行嗎?”分別的時候,他問我。 可這就是結局嗎? “他呀,買房啦,”父親說,“老火車站附近,新小區(qū)沒人買,房價大跳水,一平方米只要五六千元,他爸爸給他買了一套200多平方米的房。” 小高從北京離開,最初跟著一家布料廠的老板學做生意,一陣子之后不干了,去老家電視臺想重做本行。人家一看他是北京來的,壓根不收。別人問他:為什么要離開北京? 因為霧霾?交通擁堵?房價高?好像都是,又好像說不出個所以然。 有一陣,小高跟著一幫年輕人創(chuàng)業(yè),聽起來挺靠譜的,團隊里還有從哈佛大學畢業(yè)回老家的本地人?墒菦]過多久,大家都發(fā)現(xiàn)老家的市場不行,哈佛海歸說,還是得去北京。 北京的女朋友已經(jīng)跟小高分手,他也沒有再回去。 可他終于擁有了一套舒服的、充滿陽光的大房子。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已經(jīng)在北京結結實實地領教過一遍老公房的各種缺點:水電都要重排,而老房子排水管的直徑已經(jīng)遠遠落后于時代;房子的樓板是空心預制板,把打洞的裝修工人嚇得不輕;因為怕出問題,陽臺與房間連接處的老式鋼窗也沒敢拆。原指望“環(huán)保裝修”,跟裝修公司強調再三,也簽了合約,可最后房子里還是充滿了有機溶劑的刺鼻氣味;同樣為了環(huán)保,買了德國進口的地板,卻不料裝修工人怎么也沒法把地面找平到能達到地板安裝標準的程度…… 最終,我收獲了一個地板拱起一塊、陽臺門窗關不上的小屋,在數(shù)九寒冬大開門窗,指望北風快把氣味吹跑。 誰又比誰的折騰少呢? 我誤以為可以過上現(xiàn)代的生活,可最終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并不在那個世界里。我曾相信選擇權在自己手中,可在潮流的擺弄下,個人有心無心的掙扎看起來好像都是那么微不足道。 去年年底的時候,北京房價見漲。但眼瞅著附近的新公寓樓房價上竄了得有三成,而包括我們家在內的老公房,成交價不漲反跌。 有天我丈夫突然開玩笑似地說:現(xiàn)在看這個漲法,會不會我們再也住不起新房了? 我和他真的能就此擁有穩(wěn)定的生活嗎?我也不知道。能踏踏實實住在充滿陽光的屋子里,日子總比以前好了,可有時候看看我那屋子,又覺得這個事情確實非常簡單:我們就是用父母奮斗了半輩子的積蓄,換來了一套比他們結婚時分的房子還不如的宿舍。 然而這又如何呢。 當過年回到老家,在臨湖邊一處昂貴又花里胡哨的“正宗英式下午茶”西餐廳里嘗到了凍得結塊的糕點時;當四周的景物都是類似成排的大樓而再也找不到充滿生機活力的小巷時;當看到所有的人都熱切討論別人的嫁妝聘禮都是多少,怎么動手腳才能從單位的出差津貼里多摳點錢時,我倆也還是只能相視一笑說:“還是要在大城市生活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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